gaga

【heerina】前任攻略 中

*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双洁 ;)

按照惯例开虐的中段❤️


8

 

“不行!”

 

听到柳智敏一秒都没犹豫就表示反对,李羲承的眼色瞬间一暗。随后他换上不耐烦的表情,质问道:“哦?难道柳小姐有更好的方法吗,你是觉得地下车库没有记者吗,还是觉得我们大大方方走出去说我们是炮友比较体面?”

 

“这……”柳智敏眼珠子转了转,“我们经纪公司怎么说的啊?”

 

“我司刚刚宣布,艺人的私生活我们也不了解,正在和艺人确认中。至于你么,你不就是你们公司的老板?老板失联,员工怎么敢自己回应啊。”李羲承冷笑。

 

“我把这事给忘了……”柳智敏开始小范围踱步,“但是……公开!这也太荒谬了,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——”

 

“合约情侣而已。就当是多拍了一年的戏吧,戏里我们继续饰演恩爱的恋人。”

 

“那也——不行。”柳智敏下意识否认,却因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缺乏底气。

 

变成合约情侣,意味着要定期作秀以防外界怀疑,意味着几个月后的剧宣期他们要准备全套戏码,意味着要跟他继续产生密不可分的关系,意味着她的心很可能失控而失去理智——

 

不!她不能承担这种风险。她的心动摇了,所以更应该忍痛割爱与他划清界限。

 

“柳智敏,我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。”李羲承突然说。

 

“可、可——这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伤害对不对?我,我一个流量明星,一出现就血雨腥风黑红齐飞;你是神秘高冷的戏痴,最有潜力的影坛小生,你知道你我会被口水淹死的吧?你不是最爱惜自己的羽毛吗?”

 

“我觉得,比起说我跟一个黑红花瓶当剧组夫妻,还不如说我对一个花瓶产生了真爱。至少后者显得我很深情,只是有点恋爱脑。”

 

“你……”说得还真对。柳智敏无话可说。

 

但她太害怕了。她不是一开始那个及时行乐的柳智敏了。

 

“怎么,你是有什么圈外秘密男友,还是……”李羲承的脸上突然挂上讥讽的微笑,“你的金主不允许你有男朋友啊?”

 

听到“金主”这个词从李羲承嘴里说出来,柳智敏的心突然一阵剧痛。她抬头看着李羲承的脸,理智慢慢占据了上风。

 

看啊,这个人不是你幻想中的爱人。你根本就不了解他,也不要再对他抱有妄念。

 

“好啊,我接受你的方案。”柳智敏冷静下来,也盯着李羲承。

 

“非常好。”

 

###

 

好不容易应付完记者的问题,两人才从车库中突围出来。李羲承说得没错,蹲在车库的记者比蹲在门口的还多,柳智敏看了打心眼里心疼这些打工人。

 

现在,柳智敏正坐在李羲承的车上发呆。李羲承要求送她回公司,以凸显他们的情侣关系。

 

特别好。柳智敏选择直接摆烂。

 

一路无话,直到车载电话的铃声突兀响起。李羲承想都没想就直接接通了。柳智敏瞥了一眼来电人,“沈载伦”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。

 

是李羲承那个财阀圈的好友,少有的非酒肉朋友的那种朋友。

 

“喂?羲承哥,热搜那事你认真的吗?”

 

“认真啊。”李羲承直接这么说,倒是让柳智敏有点诧异。

 

“你是真的跟柳智敏……复、合、了?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
 

“这不是被拍到了吗,赖不掉。”李羲承说着看了柳智敏一眼。

 

“你怎么还跟这个女的纠缠在一起啊!”沈载伦听上去很崩溃,“那艺媛姐怎么办?”

 

听到郑艺媛的名字,柳智敏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。

 

“我的事和她无关。”

 

好狠的心啊,想必你也是这么翻脸不认我的吧。柳智敏冷哼一声。

 

“好吧!就算是和艺媛姐没关系,可你怎么又找柳智敏啊?她有金主的事谁不知道,李叔不是早就提醒你——”

 

“我爸反对我干的事多了。”李羲承淡淡道。

 

一旁的柳智敏听不下去了,她怕她再不说话就要听沈载伦当场细数她的黑料合集。

 

“那个……载伦弟弟,有金主的柳智敏现在正在他旁边呢,开了免提。”

 

一阵沉默。

 

“靠!”沈载伦骂了两句之后挂断了电话。

 

接了这通电话以后,李羲承的脸色就不太好看。到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,柳智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说点什么。

 

“那个,我要声明一下,我没有金主。传闻是假的。”

 

李羲承依旧板着脸:“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个。毕竟我们也不是‘那种‘关系。”

 

“是,算我自作多情。”柳智敏自嘲了一下,关上车门。

 

“你说谎的时候,有没有想到方时赫和我爸认识?”李羲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

 

听到这个名字,柳智敏忍不住浑身颤抖。她当然知道,而且比谁都清楚。

 

“好啊。”柳智敏转身,笑容里有藏不住的恨,“那你是不是觉得,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了十多年的‘妹妹‘,是一件特别深情的事啊?”

 

李羲承的睫毛颤了颤,垂下眼睛。

 

“哦,我忘了,你也不是很深情。因为你刚刚否认了和她的关系。”柳智敏忍着心痛继续说,“虽然你们只是从小暧昧到大,牵手拥抱约会接吻甚至——上床,都做过,但是你绝对不需要对她负责呢。”

 

“而我只能说,这都是你们俩应得的。”

 

说完柳智敏径直离去,没有回头。

 

 

9

 

柳智敏的生活依旧被无休无止的通告塞满。她像之前一样拼命跑综艺、杂志、访谈、广告、代言,尽一切可能收获最大的利润。由于惊人的恋情曝光方式和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对象,她的人气和争议同时节节攀升,柳智敏不得不承认这一纸合约给她带来了许多红利。

 

如果对象不是李羲承,她想她会吃得更心安理得一些。毕竟她虽然缺钱,但也不会拿曾经真挚的感情去消费。

 

而李羲承也是同样的忙碌。两人不再像在剧组时那样有时间成日相处,不知是否是刻意回避,他们连碰面的时间都很少,更不用说坐下来谈谈。柳智敏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,睡眠状况又回到了与李羲承重逢之前。

 

当两人的空闲时间凑在一起的时候,他们还是心照不宣,闭口不提那些挖苦和讽刺,只有肉体的欢愉能让他们短暂脱离现实。

 

他们选择用接吻代替交流。

 

还是只有在李羲承身边时,柳智敏可以获得无梦的睡眠。

 

柳智敏以为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就会这么过下去了,直到很久以后某个意想不到的事件把它撕碎。然而她没想到这事件来得这么快,这么难堪。也许是上帝都不希望她和李羲承过上安稳日子,哪怕关系只是最卑劣的床伴。

 

柳智敏看着来电显示,克制不住自己连翻了三个白眼。

 

最后还是没好气地接起来了:“方总,您有何贵干?”

 

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,听了就叫柳智敏生厌:“今晚有个私人宴会,你来当我的女伴。”

 

然而最痛苦莫过于必须虚与委蛇:“不去,我没空去喝酒吃饭见老头子。”

 

“今晚的宴会是陈导办的。他要开拍一部新电影,群像戏,但女主一番。这是大导首次由文艺片转型商业片,希望合作一位有话题度的女明星。”那边的声音不急不慢,“今晚,与其说是宴会,不如说是非正式招商选角会啊。各大娱乐公司都会推送有竞争力的女演员……”

 

“谢谢方总提携。时间地点dress code。”

 

那边满意地笑了起来,笑得柳智敏一股恶寒侵体。

 

“来我这吧。我已经为你备好了裙子。”

 

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
 

“这老东西,耍我呢。”柳智敏呸了一声,但马上找了件厚外套准备出门。

 

无论如何,她需要的是钱。有了钱,她才能有尊严和体面。

 

不管是方时赫,还是那什么财阀的李总,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,别想一辈子把我踩在脚下。柳智敏暗暗咬牙。

 

###

 

“可以不背这个包么?看着像是中老年财阀夫人的选择,不适合我。”柳智敏看了一眼那价格上千万韩元的包,心里嫌弃它太丑。

 

“不行。你是我方时赫的人,背杂牌只会丢了我的脸。”

 

“话别说这么难听。我们是有‘合作’协议,但这跟我是谁的人没有任何关系。”柳智敏撇嘴,但也只能背上那支包左看右看,企图从这价格不菲的手包上找到哪怕一个优点。

 

“哦,对。我都忘记了,小敏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啊。和小羲承的感情还顺利么,最近没看到你们的恋爱通告了呢?”方时赫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。

 

“能别恶心我么,算我求你。”柳智敏克制了很久呕吐的冲动。

 

###

 

保姆车停在一幢豪华的私人府邸门口。方时赫率先下车,架起手臂示意柳智敏挽上来。

 

柳智敏瞥了一眼他的手:“我跟在您后面就行了。”

 

“柳老板,您是来当我女伴的,还是来当我跟班的。”

 

“我真的……算了。今晚我必拿下这个角色。”柳智敏挽上方时赫的胳膊,深吸一口气,换上一副踌躇满志的笑容。

 

府邸内部比外部看着还要豪华,大理石地面,极高的顶深,天花板中央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。前厅内有一群黑白的人身上不停反光。黑的是宾客们的礼服,白的是女士们耀眼的肉体和男士们一丝不苟的衬衫领,反光的则是女人佩戴的高级珠宝,和男人的顶级腕表。

 

“在拍摄好莱坞的黄金年代么?这些资本家可真奢侈啊。”柳智敏嘀咕。

 

“私人晚宴,没有媒体拍摄,大家也不用再辛苦向公众展示清贫的形象了啊。”

 

闻言,柳智敏悄悄翻了个白眼。

 

“哦,小敏啊,那边好像有老熟人在哦?”方时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,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。

 

“这地方碰见熟人不很正常吗。”柳智敏顺着方时赫的目光看去,视线尽头,是一对郎才女貌的年轻男女。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柳智敏这一对老少配,见他们走近,那位女士的手下意识挽上了身边男伴的。

 

四个人中有三个神色都十分古怪,唯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,可能就是方时赫。

 

是李羲承和郑艺媛。

 

柳智敏脸上还挂着尴尬的微笑,心里已经在辱骂身边这个老男人。

 

真是个灾星。

 

 

10

 

柳智敏很确认方时赫就是故意要来和这对男女碰面的,估计他比谁都爱看柳智敏窘迫的表情。而后者正在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。

 

柳智敏你怕什么,别说这只是合约情侣,就算是真情侣,充其量也是双捉奸,谁还没挽着个别人的手了。

 

你不理亏你不理亏你不理亏……

 

四人在站台旁面面相觑,柳智敏的目光不自觉就瞟了一眼郑艺媛和李羲承紧紧挽着的手臂。

 

郑艺媛显得有点局促,倒是李羲承立刻反击,眼睛盯着柳智敏昂贵的手包不放。

 

“这包不错啊,很衬你。”李羲承冷冷地说,“方总好眼光。”

 

“哪里哪里,不如你们年轻人懂咯。”

 

柳智敏几乎是下意识就把拿包的手背了过去,反应过来以后,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。

 

你心虚什么,这又不是老头子送你的。

还有,李羲承骂谁呢,这么丑的包哪里衬我了?

 

“小郑总今天怎么来参加陈导的宴会啦?”方时赫回完李羲承,接着和郑艺媛搭话暖场。

 

“我今天也是来向陈导引荐我旗下艺人的,毕竟陈导的作品嘛,能参演都是荣幸。”郑艺媛用左手拢了一下耳边的短发,稍微有点不自在。

 

“方某也是来向陈导介绍我这位多年好友的啊。你们应该都认识吧。”

 

笑面虎。

 

“啊,当然。好久不见啊,智敏姐。”郑艺媛伸出手,有点紧张地看着柳智敏,生怕后者让她下不来台。

 

柳智敏也笑靥如花,象征性握了一下郑艺媛的纤纤玉手:“可不是吗,呵呵呵。”

 

李羲承冷哼一声,没有搭话,只是盯着柳智敏。

 

柳智敏被他盯得后背直冒冷汗,心里忍不住窜出一股火气。

 

好家伙,你还有立场来审判我。当初背叛的人是你,又不是我。

 

###

 

四人在这边僵持不下,郑艺媛只能打起精神和方时赫寒暄。柳智敏心不在焉,心绪已经神游在外;而李羲承,时不时就用眼神刀柳智敏一下,剩下的时间在摆臭脸。不过一会儿,陈导的助理就邀请几位一同去小会客室。柳智敏心中叫苦不迭,估计也是陈导看到几人“交谈甚欢”,不好厚此薄彼,只能端水的缘故。这时,郑艺媛旗下艺人权小姐也社交了一圈回来找老板,柳智敏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五人组推销自己。

 

白白给自己找了苦差呢。这一刻柳智敏真的很恨方时赫。

 

进了vip室柳智敏才意识到,陈导原本估计就是想和李羲承寒暄两句。看他们叔侄相称的模样,看上去私交不错。那边寒暄完了,陈导才谈起在场两位女明星的事,看上去是对与李羲承同来的郑艺媛的艺人更感兴趣些。

 

这就是裙带关系吗? 柳智敏怒了,既然有裙带关系,为什么不裙带作为李羲承(合约)女友的我?

 

不过方时赫也不是省油的灯,闲谈间三言两语就把柳智敏的高知名度、高话题度的优势牌打了出来,成功引起了陈导的注意。

 

柳智敏见状,也不继续装哑巴了,马上毛遂自荐道:“其实,陈导您一有消息要拍这部电影,我就找了剧本的原作来拜读。这本书其实是通过一群青年的人生经历,来折射一个特殊时代的变迁,体现的是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渺小和身不由己。虽然表面是大团圆结局,但掩饰不住时代悲剧底色。作为很典型的群像戏,很多人会不解,为什么作为给观众提供‘视角’角色的女主角会被您定为一番主角,然而我从始至终都认为,女主角才能奠定这部电影的基调。女主是眼睛,带领观众纵观全剧,她的心理状态、内心独白和心境的变化,才是影响电影情绪的关键。她不是全知的上帝视角,看问题固然有片面性,那么女主角要如何演绎,才能让观众既有代入感,又能脱离女主的视角去分析剧情,我认为这是演员最难处理的地方。”

 

陈导听了柳智敏一番话之后,赞许地点点头。

 

“两位女演员都很有意思,看来,我们的影坛即将达到一个辉煌的时代啊。”陈导呵呵笑了一下,却转头问李羲承,“你怎么看这两位姑娘呢,可不要有压力啊,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。”

 

柳智敏的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。修罗场!可惜作为风暴主角之一,她一点也不觉得期待。

 

李羲承会帮我吗?

 

“陈导,您这就叫后辈为难了。我们智敏可是羲承的女朋友啊,哈哈哈。”

 

此话一出,屋内几人的表情都不能说是古怪,简直是有些诡异。

 

柳智敏真的很想刀死方时赫。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为什么要做,为什么要一直拿话给她下套?

 

“哦,羲承,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?”陈导看着有点惊讶,“闹了半天,倒是个乌龙了。”

 

李羲承微笑道:“虽然我与柳小姐是情侣关系,不过,生活与工作无关嘛。”

 

“柳小姐的确是目前最红的女演员,与她合作会带给剧组天然的投资和宣传。不过,正如柳小姐所说,这部电影的女主角的层次非常复杂,年龄跨度也大,需要演绎好这样的角色还是很需要功底的。而且做为一番女主角,演员的个人形象也会和观众对电影的第一印象挂钩。权小姐虽然目前只参演过几部小众电影,但业内口碑很好,对路人来说几乎是一个全新的面孔,观众不会因为演员在生活中的新闻和形象,难以入戏。”

 

“权小姐过往的作品确实很有深度啊。”陈导点点头。

 

“即使我作为早出道了一年的前辈,也很想找机会和权小姐讨教一下表演心得。”李羲承接着说。

 

李羲承看都没看柳智敏一眼。

 

他每多说一句,柳智敏就感觉有一颗钉子扎在心上,让她当众皮开肉绽,面目全非。

 

 

11

 

接下来,可能过了有那么十几分钟,柳智敏只能感觉到她的脸颊在通过肌肉记忆维持微笑,嘴巴在通过本能嗯嗯啊啊地附和。她的灵魂仿佛跟着心脏一起掉进了无底洞。

 

那么在意他的话干嘛……那么在意他当众拆你台干嘛……

 

你好像个小丑。

 

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对她强调。

 

不。我真的受不了了。

 

从被令她生理厌恶的方时赫摆弄,到亲眼看着李羲承和郑艺媛宛如神仙眷侣般默契,再到当众被李羲承“羞辱”……柳智敏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。我已经吃了那么多苦,这次任性一下也没关系对吗?柳智敏这样想。

 

“失陪一下,我去趟洗漱间。”柳智敏一下子站起来,微笑着向大家致歉。

 

然后肉体飘离了这个罪恶的房间。

 

柳智敏在长廊上走了好一会儿,直到碰到一个能反光的物体,她才意识到她现在的表情有多糟糕。她想了想,索性拿出了手包中的号码片,打算去衣帽间拿上外套走人。

 

这不吉利的地方,谁愿意呆谁呆吧,我是伺候不下去了。柳智敏沮丧地想。

 

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、魂不守舍,脑子里想的都是李羲承刚刚的模样。

 

看上去那么……

 

那么恨她。柳智敏欲哭无泪。

 

“您好,我要进去找我的外套。”柳智敏找到衣帽间门口的一名招待生说。

 

招待生看到她手里的牌子,就放柳智敏进去了。

 

衣帽间现在空无一人。柳智敏扶着第一排衣柜站了一会儿,才从巨大的沉重中缓过劲儿来。

 

咔哒两声,衣帽间的门被打开,又被不客气地关上。

 

柳智敏下意识回头,却看到李羲承走到她对面,双眼中怒意明显。

 

“你跟踪我?”柳智敏没好气地说,心里又委屈又恼怒。

 

“我说是恰好来拿点东西,你信吗?”李羲承摆出一副要跟她对峙的态度。

 

“随便你。”柳智敏没力气跟他吵,只对着号码牌开始从衣柜里找她的外套。李羲承站在原地,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看着她。不知道是老天想要惩罚她还是怎的,她找了一圈,最终号码牌上的数字显示,她的大衣就在李羲承倚靠着的这片区域。

 

真是见鬼。

 

“让一下,我要拿我的外套。”柳智敏很生硬地对他说。

 

李羲承不为所动。

 

“我说,我要拿我的外套!”柳智敏提高了声音,她突然很想哭一场,问问李羲承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。

 

为什么,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。

 

这不公平。

 

李羲承继续看着她,眼神比刚才还要冷漠,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
 

柳智敏伸手想要拨开他去翻衣柜,却在靠近的时候被李羲承抓住了手腕。她试着挣脱,可根本无法做到。

 

“你放开——”柳智敏差点哭出来,“李羲承你到底想干什么——”

 

“我还想问问你呢,你到底在干什么?”李羲承拽过她手里的包,“这个,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没被包养?”

 

柳智敏这才意识到,她把方时赫的包给带出来了。

 

“还给我!”

 

李羲承冷笑一声,把包挂回她的手腕上。

 

“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事吗?”柳智敏反击,“别忘了,是你自己说我和你不是那种关系的。”

 

“我不想和其他男人共享一个女人,有什么问题?”李羲承把她的身体拉近,“你不嫌脏,我嫌。”

 

柳智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。她颤抖得厉害。

 

“别忘了,当初害我和郑艺媛共享一个男人的,是你。我看现在你也在这么做吧?”

 

“我不知道她今天也会来。”

 

柳智敏想说什么,却抖得张不开嘴。

 

“放手。再不放手我叫人了。”柳智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
 

李羲承啪地一下放开她的手,柳智敏因为惯性差点向后跌倒。

 

“如果你的爱好就是看我难堪,那你成功了。”柳智敏扭头要走,悄悄抹掉眼角的一点眼泪,“如果你这么嫌弃我,可以不来招惹我的。”

 

见李羲承没有回话,柳智敏立刻就要逃离这该死的地方。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溃不成军的都是她,她只知道她太难受了,再多撑一秒钟她都会因窒息而死。

 

她像是被强制塞进时空裂缝,重新回到三年前令她痛彻心扉的脆弱时光。

 

“当初和我在一起,也是为了钱和资源对吧。”李羲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,令柳智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。

 

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“我说,”李羲承边说边靠近柳智敏,“当初也是看上了我的家世才来撩拨我的对吧,后来发现我没打算给你想要的,才甩了我去找方时赫这种人。是,他确实厉害。这几年你从他那里吃了多少资源啊,从小有名气一下飞升成顶级流量花。”

 

李羲承板住柳智敏的肩膀,掌心滚烫。他强迫柳智敏看着他,表情因为愤怒和悲伤而扭曲。

 

“你想要这些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,想要多少钱,多少资源,我都可以给你。可是智敏,你为什么要骗我?”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昏暗的缘故,柳智敏甚至看到李羲承的眼眶里闪着泪光,“你不是喜欢钱吗?我现在就可以给你。”

 

柳智敏低下头,将脸埋进两侧的刘海,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。片刻后,她抬头和李羲承对视,两行眼泪已经克制不住流淌下来:“你知道我最恨你们这种人什么吗?”

 

她接着说:“你们这些出生在罗马的人,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一切,永远高高在上地将穷人的自尊随意践踏。在你们眼里我们算人吗?不知道为了生存丢掉自尊的滋味,只会一边挥霍常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,一边嘲笑我们这些拼命找回尊严的人下贱。”

 

“我真后悔,跟你分开这么多年,完全忘了你也是他们的一员。”柳智敏感到自己快要泣不成声,“如果我早知道,我绝对不会和你厮混在一起!你们——”

 

柳智敏用力挣脱开李羲承,心里的怨恨终于不加掩饰地爆发出来:“你不要忘了,当初你是被我捉奸在床的!该道歉的人,从一开始就是你,不是我!”

 

说完,柳智敏一刻也没敢等,推开门落荒而逃。

 

 

12

 

走在冰冷的夜风中,柳智敏只穿着单薄的晚礼服。她失魂落魄地抱着胳膊跑回家,哆嗦着钻进浴室去洗热水澡。

 

不要再让他伤害你。柳智敏默念着这句话。

 

或许因为多天的连轴转,加上今晚情绪起伏过大,柳智敏泡在温热的浴缸里,愈发感到昏昏欲睡,眼皮忍不住开始打架。

 

过了一会儿,她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三年前。当时的她面临着大学毕业,和李羲承的感情虽偶尔有小摩擦,但仍然幸福甜蜜。那个月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,去采访了著名娱乐行业巨头的总裁方时赫,而后者对她似乎青眼有加。那时候她并没有看出她崇拜的,这个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卑劣的本质。

 

也是那个月,她收到了背靠李氏集团的娱乐公司的橄榄枝。一名男子邀请她来公司总部面谈。她原本不敢相信这么好的机会能接连落在她头上,抱着被幸运冲昏了的头脑就拿着短信到达了指定地点。见面的的确是一名经纪人,陪同的甚至是李氏总裁的助理之一。

 

那些中老年男子对她说,只要你离开我们李总的儿子,这经济合约就是你的。我们给你最好的资源和待遇,绝对能让一个新人迅速走红。

 

柳智敏还没回过神来,呆呆地问这是为什么。那名助理虽然尽力隐藏,但柳智敏就是从他反光的眼镜后面看出了一丝不屑和讥讽。他告诉柳智敏,李总不能容忍自己的小儿子和娱乐圈的戏子染上关系,这不利于之后的公司上市。

 

柳智敏一秒都没犹豫,站起来指着他俩的鼻子骂了个痛快。你算什么东西,也敢指点我。柳智敏就是不服,不服同样是打工人,怎么这些男的上了年纪就纷纷以为自己可以支配别人了,甚至能用钱去买感情。控制别人真的很快乐吗?

 

她骂完一通就摔门走了,也没想告诉李羲承这件事。只是她下定决心,一定要做一个成功的人,直到有一天这些人再也不能轻易把她当个物件摆弄。

 

柳智敏迷迷糊糊地看着三年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己,暗叹现在她可是内敛多了,有什么话都在心里骂,再也不会指着鼻子骂人了。

 

接着她眼见着,时光推移到方时赫开始邀请她参加一些宴会的节点,告诉她这里可以结识一些圈内人士。那时柳智敏心里知道,无依无靠的她想闯荡娱乐圈太难了,所以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。

 

李羲承强烈反对她参与这种场合。他鄙夷着这些人际关系,不屑靠这样的方法获得机会。演戏对他而言是艺术,是阳春白雪。他需要的是高山流水。柳智敏当然不可能有他的心态,她要梦想也要饭碗。他们难以说服彼此,因此开始喋喋不休地争吵、冷战。

 

李羲承激动地说,这是很危险的。而她却没当回事,只以为他在危言耸听。现在看来柳智敏不知道应不应该后悔轻视李羲承的警告。这毕竟让她看清了很多事,给了她一个机会。

 

人总是不破不立。

 

赴宴了两三次之后,柳智敏感觉不错。她结识了一个名叫吉赛尔的女孩,是方时赫公司的菜鸟经纪人。两人一见如故,相谈甚欢,甚至很快成为生活中的好友。吉赛尔约定等柳智敏毕业就做她的经纪人,一起勇闯娱乐圈。

 

赴宴的次数多了,柳智敏索性不再把这事跟李羲承讨论。她知道他们当时是无法说通的。

 

然而,那天的鸿门宴证明李羲承其实是没错的。

 

那天她实在推脱不过,喝了一杯他们递过来的酒,之后就一直精神昏沉,仿佛在白天梦游。她越来越困,还以为是自己快要吐了,想离开却感觉提不起劲来。这时,她感到有人来亲吻她,爱抚她,身上的味道和李羲承常用的那款香水很像。她在幻觉中以为已经回到和李羲承的家,于是凭借本能去回应他。

 

下一个恍惚的瞬间,她突然辨认出那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。她吓了一跳,激动的情绪在药物的作用下仍旧负隅顽抗。但有那么多人在架着她,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。后来有什么人出来斥责了他们,这些男人又拖着晕头转向的她去了别的什么地方。柳智敏只能感觉到他们九曲十八弯的走廊里绕来绕去,每扇门长得都一样。

 

最后她被丢进了某个豪华的房间,就算她现在思维再怎么迟缓,也意识到了等待着她的是什么。她在慌乱之中努力反抗,感觉四肢只有末端是她的,中间那段仿若石膏一样不听使唤。或许是歪打正着,那个男人吃痛闪开。柳智敏抓住这个机会,拼尽全力把手指伸进嘴里,死死按压喉咙。

 

在男人再次扑过来之前,她开始呕吐。头发、衣服,甚至脸。她的胃在危急时刻很配合她,好像是和别的器官在齐心协力拯救她,胃里的东西吐完就吐酸水,她宁愿躺在胃酸里也不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和色狼睡觉。

 

柳智敏感到周身都在变冷,仿佛她当时被冰封的心境。她看到自己吐完之后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。她做了二十多年漂亮的女生,平生最爱惜自己的身体,最喜欢干净,如今也要为尊严变得肮脏不堪。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又想要呕吐,但干呕了几声却吐不出东西。

 

套间里的男人听到她的动静露面了,她才看清这人居然就是方时赫。她觉得恶心,那感觉比睡在呕吐物里要恶心一万倍。方时赫叫她先去清理一下,给了她一套新的衣服。

 

柳智敏也没含糊,穿过卧室准备把自己洗得体面点。更令她反胃的是,这间卧室明显被人“睡”过了,空气中全是污浊的味道。这些人比她想象中更下流。洗漱完毕之后,柳智敏再次穿戴整齐。她直勾勾地问方时赫,是否还有话对她说。

 

“你让我很惊讶。”标准的爹味开场白。方时赫说之前只是觉得她“秀色可餐”,然而昨晚和今早她的举动,让他觉得柳智敏是能成大事的人。

 

我当然能成事,但这跟你无关。

 

方时赫却笑了。他给了柳智敏两个选择:从今往后跟着他,他会用所有的人脉资源去捧红柳智敏,对她有求必应。

 

那另一个呢? 柳智敏想都没想直接问。

 

“第二个选择,和我签对赌协议。我花500亿韩元投资你,四年内,你要带来600亿的纯利润。”方时赫从那时起就喜欢用玩味的、胸有成竹的笑打量她,“如果失败,你背负全部债务,在我的公司签十年合同,听我差遣。”

 

柳智敏气得咬牙切齿,胸中的怒火达到顶峰。她后来知道方时赫和李总裁是认识的,甚至串通,甚至勾结。她头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她别无选择,她只能被有权势的老男人挑来挑去,连摆在货架上的精美商品都不如。

 

“我要跟你签对赌协议。”柳智敏听到自己这么说。她知道不论重来多少回,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。

 

“我与你的协议,你不能告诉任何人,否则不仅协议作废,我也会把这段视频公之于众。”方时赫把手机里的东西给她看,她只看了一眼就触电似的移开目光。

 

那是她被一群男人猥亵的视频,由于拍摄角度,甚至像她在主动求爱。

 

此后的每一天,她都在和吉赛尔做着随时公关这段视频的准备。她知道自己无法信任任何人,只有她自己。

 

柳智敏不想再看下去。她知道按照时间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可她的噩梦还在继续,似乎被冰封在回忆中无法自拔。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出那间酒店,蹲在绿化带后面啕大哭了十分钟。有路人来问她怎么了,需不需要帮助,她谎称是刚和男朋友分手,心情沮丧。

 

她后来懂得什么叫祸从口出。

 

哭过以后,她给李羲承打了电话,但他没有接。柳智敏抹抹眼泪,拦了辆出租车回到了两人当时的出租屋。

 

她身心俱疲,只想好好睡一觉,醒来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。然而她将钥匙插进门锁,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门里面的世界会给她另一个致命打击。然而沉浸在梦里的柳智敏知道,她只能看着三年前一无所知的自己,一步步走向无可挽回的未来。

 

她看到了郑艺媛在厨房忙碌的背影,在她和李羲承的家里,穿着属于她的一件清凉的睡衣。听见开门声,郑艺媛惊讶地回头,看到来的人是柳智敏,她似乎有点心虚。

 

这时,李羲承从卧室里走出来,衣衫不整。

 

柳智敏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。她大步走过去推开李羲承,从床上凌乱的褶皱看出又一夜春宵。

 

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李羲承,而李羲承也理直气壮地盯着她。

 

一切都完了。属于柳智敏的世界,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彻底崩塌。

 

 

13

 

几个小时前。

 

李羲承回去的时候,柳智敏一直没有露面。等了很久,他才意识到她应该是真的走了。

 

他后半程应酬都有点魂不守舍,在原地徘徊了很久,最终也决定回家去。再次进入衣帽间,他的心像被乌云笼罩。他想起不久前他还在这里拉扯着柳智敏,一气之下说了那么重的话。

 

只是想能多伤害她一点,仿佛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行为去证明他爱她。

 

李羲承准备走的时候,却意外发现,有件熟悉的外套还挂在那里。

 

1018,样式和号码牌都是对的,他在柳智敏的衣柜里见过这件大衣。

 

李羲承把那件外套一并拿了出去,询问前台的侍应生:“拿着1018号码牌的女士还没有离开吗?我在宴会厅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。”

 

侍应生翻找了一下,拿出了柳智敏用过的那只昂贵的包。

 

“啊,找到了,是1018没错。这位女士把号码牌和手包一起留给我们,然后离开了。”

 

她没穿外套就跑出去了吗,李羲承皱眉,是因为不想再和我碰面了吗?

 

“谢谢你。我帮她把外套和包送回去吧。”

 

侍应生露出迟疑的表情。

 

“我是李羲承,刚刚那位小姐是演员柳智敏。我们是情侣关系,你可以在访客名单和naver上搜到我们的名字。”

 

“啊,当然当然。我怎么会不认识两位前辈呢,只是我们没有这样的先例……但既然是前辈的话,绝对没有问题!”侍应生连忙小心翼翼地说,“但是这个手包,柳前辈特意嘱咐是要我们转交给方时赫先生的。”

 

“是我该道歉才对。感谢通融。”明明是自己提出了无理要求,慌乱的却是小小的工作人员。李羲承看着侍应生慌张的样子,突然明白了柳智敏指控他的话,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。

 

把外套带回车上之后,他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柳智敏在哪。发消息打电话都没有回音。他迷茫地在驾驶座上呆坐了一阵子,脑子里想的全是柳智敏。

 

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,那简直是他的噩梦,是他一直以来无法面对自己心意的根源。

 

他知道那时柳智敏经常去见方时赫,也知道柳智敏不会理会他的劝告。只是因为从小认识方老板这号人物,和隐隐约约的传闻,他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。

 

他没想到那天晚上,会收到一条匿名短信,里面有一段十几秒的视频,拍摄了他的女友被别的男人拥抱亲吻的画面。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,在视频里媚眼如丝,主动攀上男人的脖子,亲昵地回应对方的拥抱与抚摸。

 

视频戛然而止。

 

接着,这个号码又发送了一条文字信息:实况转播。

 

李羲承在霎时间感到毛骨悚然,他给那个号码拨回去,却只有一串忙音。

 

柳智敏在哪里,为什么会去哪里,她和谁在一起,发视频的人是谁,他为什么要给他看这段视频,这真的是实时记录的视频吗,柳智敏自己知道吗?

 

李羲承的手开始颤抖,恐惧填满了他的心脏。

 

他忍着抵触打开那段视频,发现左上角的日期和时间确实是今天,就在刚刚不久前。他放大图像,试图辨认攒动的人影之后的室内装潢。

 

是某家宴会厅楼上的房间吗? 李羲承方寸大乱,感觉不能思考。他询问了柳智敏几个要好的朋友,没人知道她今天去哪了,见了什么人,柳智敏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
 

突然,李羲承想到一个人。

 

方时赫。

 

“心悦大酒店82层,想来吗?”手机震动,那个号码突然来了一条短信。

 

“你是谁,你们要对她做什么?”李羲承回了一句很俗套的话。

 

“不是‘我们’要做什么,而是‘她’想从我们这要什么。”

 
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,装神弄鬼的人。”

 

“我是方总的人。我老板看在与你父亲的合作关系上,特为提醒你一句,别对这种女人那么上心。”

 

“这不可能!”

 

“来82层看看吧,跟大堂经理报我老板的名字。后生仔,你不相信的事情很多,可这就是事实。”

 

李羲承想也没想就冲出家门。

 

 

14

 

进入那座通天塔一样的建筑,他果真在56层的酒店大堂被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拦了下来。

 

“我是来找方总的,方时赫。”李羲承说了这个名字,心被捏在嗓子眼。他祈祷着这一切都是假的,那个视频只不过是AI合成的恶作剧,他只是被无聊的人耍了而已。

 

“是李先生吗? 方总交代过我们,您请。”

 

李羲承的心坠了下去。

 

李羲承看着电梯的数字攀升,宛如即将被宣判死刑的罪人,要在通天塔的最高点一跃而下,求得灵魂的解脱。他见到了一群男人,他再也无法维持平静,激动地质问他们柳智敏究竟在哪里。

 

其中一个人站出来,面带怜悯地告诉他,他来得太晚了,他心爱的女友已经开始和别人共渡春宵。

 

你胡说。这不可能。

 

他把李羲承带到一间豪华的总统套房前。他告诉李羲承,那女孩就在里面,问他敢不敢进去看看。

 

李羲承在外面就能听到室内男男女女的喘息,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。

 

李羲承咬着牙,让他把房门打开,那人却又像在讥讽他那样,告诉他:

 

“小李公子,你没有资格进去。方总没有邀请您加入今天的狂欢派对,他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,提醒你今后离这里的一切都远一点。”

 

李羲承直接拿身体去撞门,刚踹了一脚就被跟来的几个保镖拉开了。他推开这群人,心里唯一想的就是竭尽全力闯进去。就算柳智敏真的……背叛了他,他也要亲眼看着,要亲耳听到柳智敏的承认。

 

他不能相信。

 

“年轻人,总是很热血的。可以给他长点教训。”

 

话音刚落,李羲承的腹部就重重挨了一拳,又有一脚踹在他身上,剧烈的痛苦使他在一瞬间视线泛白。

 

“我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,才以礼相待。小李公子,今天的事算是我们方总给你的教训,也是你父亲的意思。”那些人审视着痛苦的李羲承,眼睛里换上了怜悯,“其实你不妨想一想,这时候你进去,柳小姐是会感谢你,还是会责怪你断了她平步青云的路。”

 

“今天,是她主动来的吗?”李羲承连喘气都觉得痛,不知道肋骨有没有断掉。

 

“老板们的事,我们无权过问。只是柳小姐已经跟着老板很多次了,我们都是认识她的。”那人又说,“不用担心,我们的人下手很有分寸,只是这两天你会疼一点。”

 

“正好让你长长记性。”

 

李羲承挣扎着爬起来,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死寂。

 

他浑浑噩噩挪动到那个被他和柳智敏称作“家”的地方,宛如行尸走肉。他的身体剧痛,心脏却已经麻木,连眼泪也流不出来。

 

“羲承哥!”

 

李羲承抬眼,竟然在出租屋门口看到了郑艺媛,他那青梅竹马的“妹妹”。遇到柳智敏之后,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单独联系了。

 
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他摸了摸手里的钥匙,突然明白了什么,“一直以来,其实你们什么都知道,是吗?”

 

郑艺媛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臂,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。

 

李羲承自嘲地笑了:“原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。”

 

他觉得一切都很荒谬。是父亲知道了方时赫对柳智敏的心思,反而鼓动他去威逼利诱柳智敏吗,仅仅是因为他强烈反对李羲承和一个“戏子”同居,认为他令家族蒙羞?

 

“你妄想和妓女谈爱情,还真是愚蠢至极。”

“愚蠢又迂腐的人是你。柳智敏对我是真心的,我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
“这种女人,你尽可以看看她进入娱乐圈之后的选择。”

 

……

 

李羲承最终还是让郑艺媛进来了。当郑艺媛为他检查完伤口之后,突然流着泪去亲吻他的嘴唇。

 

李羲承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,后来也就一动不动地仰躺在沙发上,任由这个爱了他七年的女孩蹭着他支离破碎的身体。

 

郑艺媛的身体是火热的,甚至因激动而颤栗。

 

“我今晚的确想找人发泄一下,”他说,“但也仅此而已。如果你有任何不满,或是期待,请你现在就走,我不会挽留。”

 

郑艺媛没有说话,只是一粒一粒解开自己上衣的纽扣,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,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。

 

###

 

痛苦的回忆结束,李羲承站在柳智敏家楼下,发现柳智敏客厅的灯大亮着,应该是在家。

 

他站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,奇怪的是,无人应答。

 

她不是那种会忘记关灯的人啊。李羲承想,是睡着了吗?

 

房间里似乎有静静的水声。

 

是厨房的水流吗,还是浴室的声音?柳智敏到底在不在家……她去哪里了?

 

李羲承感到不安,他看了看密码锁,有点后悔没把自己的指纹录入进去。

 

这算私闯民宅吗?

 

他试着输入柳智敏的生日,无效。输入柳智敏父母的,无效。还有两次机会,李羲承想了想,输入了柳智敏的出道日。

 

Error。

 

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。

 

门开了。

 

李羲承愣了一秒,推门进入。

 

推开门之后,水流的声音更加明显,听着似乎就源于浴室的位置。

 

李羲承迟疑着走进去,一落脚,发现他的裤腿全被浸湿了。

 

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。

 

“柳智敏,你在吗?”

 

李羲承趟着水走过去。

 

门是虚掩着的。李羲承试探着推开,看到浴缸里的水龙头没有关,细细的水流不断从那里涌出来。

 

而柳智敏就靠在浴缸里,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。

 

那一瞬间,李羲承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。

 

“智敏!”

 

 

15

 

“醒醒,柳智敏,醒醒!”

 

睡梦中,柳智敏仿佛听到一个人在喊她的名字。这声呼喊惊醒了梦里的她,一下把她拉回现实世界。

 

“你在干什么,你不要命了吗?”

 

柳智敏想努力醒过来,却发现头脑昏昏沉沉,脸在发烫,身体却冷得彻骨。她才反应过来,原来她在浴缸里睡着了,忘记调恒温器,一池水到现在已经冻得冰凉。

 

李羲承找了几条厚厚的浴巾,把她从冷水池里捞出来,裹了几层把她抱到卧室去。柳智敏下意识要挣扎,却被抱得更紧。

 

“你……怎么……”柳智敏嘴唇动了动,但实在冷得说不出话。

 

“柜子里还有厚一点的被子吗,还有退烧药,你有吗?”李羲承摸了摸她的额头,“你发烧了,烧得很重。”

 

“被子……在第二层。感冒药我有,但不知道……”

 

李羲承按照她说的打开柜子,又找了一床羽绒被盖在她身上。

 

“还是好冷……”柳智敏哆哆嗦嗦,生理上的痛苦让她没力气计较心理上的疙瘩。

 

“你在这里等着,我出去给你买点退烧药。”李羲承帮她把包起来的头发散开,手指扫过她滚烫的小脸。

 

“你为什么…”柳智敏有很多为什么,她不知道该问哪一个。

 

为什么要来我家,为什么要照顾我,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关心我,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,让我误会你爱我。

 

李羲承只是看了她一眼,神色很复杂。

 

“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
 

他的身影消失在光源之外。

 

李羲承学过川剧变脸吗,翻脸比翻书还快。柳智敏感到四肢百骸都在燃烧,却裹了两层被子都冻得发抖。她的身体疼痛,甚至不想坐起来。

 

三年前,她跟这个如此体贴的男人站在卧室门口对峙,柳智敏不敢相信他那双温柔的眼睛,在那个时刻居然那么冷漠。

 

“智敏姐姐,我其实……”郑艺媛是很温柔的姑娘,这时也妄想着来替他解围。

 

“我把你当朋友的。”柳智敏看着她,“所以我不想骂你。你滚。”

 

郑艺媛当场被拆台,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李羲承这时候倒是有行动了。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女装,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给郑艺媛。

 

“走吧。这件事与你无关。”

 

郑艺媛接过那些衣服,埋着头走了,不知道有没有比柳智敏先哭出来。

 

“你不想解释一下吗?”柳智敏咬着牙,努力抬头去和李羲承对视,像受了屈辱的猫。

 

“你不觉得你说这句话特别可笑吗?”李羲承的表情近乎残忍,柳智敏压根不认识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是谁。

 

李羲承只是以为柳智敏是个早熟的演员,在那时已经把倒打一耙的戏码演得惟妙惟肖。

 

而柳智敏却以为李羲承在讽刺她痴心妄想,竟以为一个戏剧学院的“平民”可以取代他的家族给他指定的、富有的、完美的妻子。

 

原来两年多的感情,在他嘴里就是一句可笑可以勾销的。柳智敏想。

 

“特别好。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编个酒后乱性的理由来骗骗我,看来,我还是高估了自己,也低估了你。”柳智敏攥紧了拳头,试图平息生理反应的颤抖。

 

“你我都知道,撒这种谎特别没意思。”

 

柳智敏认命般闭上眼睛。

 

好。就当是我看错了人,两年的时光,至少有我一个人的真心实意。

 

“你滚出去。”柳智敏心里的恨在那一刻达到顶峰。

 

“你搞清楚,这间房子是我出钱租的。现在要滚的人是你。”

 

柳智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羲承。她像是从没认识过他。

 

那天她什么也没说就夺门而出,跑出很远才意识到她根本无家可归。没有宿舍,没有出租屋,也没有在首尔的亲人。她的世界天崩地裂,破碎的心脏似乎永远也无法粘合,只能苟延残喘。

 

她最终拨通了吉赛尔的电话。

 

“我即将要面对一场豪赌,但我一个人做不到。我现在需要一个搭档,一个合作伙伴。你,愿意帮我吗?”

 

吉赛尔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。

 

“我答应你。”

 

“你不问问我是什么吗?”

 

“没有理由,但我就是相信你,不到绝境不会说这样孤注一掷的话。”吉赛尔慢慢地说,“到我家来吧,把一切都讲给我听。”

 

柳智敏随便找了间办公楼,蜷缩在洗手间最深的隔间里,无声地哭了很久,直到吉赛尔告诉她,她已经到达指定地点。

 

柳智敏抹了抹眼泪,找到了吉赛尔那辆商务车。她拖着最后的体面钻进去,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。

 

她似乎得救了。

 

她没有看到的是,追出来寻找了她很久的李羲承,最终在几米远的地方,亲眼目睹着她上了方时赫公司的车。

 

他在原地站了很久,然后转身走了,什么也没说。

 

 

16

 

李羲承回来之后,去厨房里捣鼓了十几分钟,然后给柳智敏端来一碗咸粥。

 

“先吃点东西,然后把退烧药吃了。”李羲承把粥放在床头柜上。

 

“不是嫌我……脏。你滚。我不要你的粥。”柳智敏从被子里探出头来,小脸烧得通红。

 

“你现在说这些,是不是有点晚了。”李羲承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,活像只病猫。

 

李羲承把她的床摇起来,吹了吹粥,把小勺子递到柳智敏嘴边。

 

“来。”

 

柳智敏的头卡在原地,顿了两秒,然后一口抿掉了勺子里的粥。

 

不吃白不吃。

 

“你是…怎么进来的?”柳智敏说话都有气无力。

 

“你家的密码锁,我把几个生日试了一遍,最后一遍输入了我的。”李羲承边喂粥边回答她。

 

靠……柳智敏想死。

 

“我是……习惯!”她据理力争。

 

“嗯,我知道啊。”李羲承移开了目光,低下头,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。

 

我根本没指望你记得这串数字是我的生日。

 

见李羲承这样乖乖认输,柳智敏反而有点愧疚了。她沉默着把剩下小半碗粥喝完,头靠回床上紧紧裹着被子。

 

“这是陈导的名片,他邀请你下周去试镜女主角。”李羲承捏着一张名片,放到柳智敏的书桌上,“你不必太在意我的话。陈导说了,只是听着玩玩。这不会影响他最终的决定。”

 

“谁……谁管你了……”柳智敏嘴硬。

 

过了一会儿,她又问:“所以……是真心的吗,你说的……那些。”

 

李羲承点点头: “那确实是我的想法。”

 

柳智敏差点气晕。

 

“不过那样说出来,有想要气你的成分。我向你道歉。”李羲承接着说。

 

我就知道……真是个坏小子。柳智敏气哼哼地想。

 

“今天,看到你和方时赫一起进来,我……我很生气,甚至嫉妒。”

 

柳智敏靠在床上,没想过这话会从李羲承嘴里说出来。

 

长久的沉默。最后李羲承起身,倒了杯温水给柳智敏,和退烧药一起拿给她。

 

“吃了药,然后睡一觉吧。明天我……找人帮你叫家庭医生。”

 

柳智敏沉默地把那片药吞进肚子里。

 

李羲承把水杯收好,替柳智敏把床摇下来,让她能平躺着入睡。做好之后,他又检查了一下空调的温度。在此期间,柳智敏还是一言不发,但他知道她还没睡。

 

做完这一切之后,李羲承说:“你先睡吧,我……”

 

柳智敏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,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。

 

“你……可不可以……在这里陪我。”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。

 

我温柔的爱人,今晚在这里的是三年前的你,对吗?

 

我好想你。

 

不要走。

 

柳智敏固执地拉着李羲承的手,企图在冰冷的世界找到一点温暖。

 

李羲承单膝跪地,和她平视:“好。你睡吧,我不走。”

 

柳智敏很快感到困顿,迷迷糊糊之间,意识又陷入沉睡的边缘。李羲承的声音似乎离她很远,但他的手,一直紧紧握着她的,没有松开。

 

她似乎听到他说:

 

“智敏,能不能让我回到你身边。”他的声音在流泪,“哪怕你不爱我,哪怕你只想要钱。”

 

“我只是想,再拥抱你一次,以最正当的身份。”

 

我的爱人,我温柔的爱人,我炽热的爱人。

 

柳智敏感到眼中有热泪溢出。至少在这一刻,她可以忘记所有过往的痛苦和互相伤害,只记得今夜李羲承滴在她唇角的那滴眼泪。

 

“好……”柳智敏用力控制嘴唇发出这两个音节,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。

 

李羲承,我多么希望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你单膝跪地亲吻的女孩。

 

 

17

 

第二天醒来,柳智敏感到身体被昨夜高烧烧得酸痛,状态倒是好多了,不会躺着也难受。

 

温度似乎降下来了。柳智敏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。

 

这时她才意识到,她有一只手还被紧紧握着,动弹不得。她的视线追过去,看到李羲承卧在她床边,睡得似乎很不安稳,身上还穿着昨天宴会上那套西服。

 

柳智敏看着他,阳光照在他的脸上,衬得他宛如如天真的婴孩。柳智敏本不打算吵醒他,然而她把手抽出来的时候,李羲承就被这动作惊醒了。

 

“你……睡得难受吧?要不上来再睡会儿。”柳智敏刚开口就尴尬地想给自己一巴掌。

 

“没事,不用了。”李羲承很识趣地松开她的手,起身揉揉头发,伸了个懒腰。

 

“感觉好些了吗?”他问。

 

“好多了,谢谢你。”除了这句干巴巴的客套话,柳智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

他们很默契地都没有提昨晚那几句对话。

 

李羲承沉默着去厨房做了点简易早餐,两人坐在餐桌旁吃下去,全程相顾无言。李羲承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,嘱咐了柳智敏几句注意身体,然后就穿上外套准备离开。

 

没想到他的表现无可挑剔,连一句逼迫她的话都没有。柳智敏心里反而更愧疚,因为她注定无法回应李羲承的“爱”,更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。

 

我跟任何人都可以不清不楚地谈一段感情,但对于你,我曾经百分之百地爱过你,如今这份爱里有太多的怨怼,我再也不能做到全心全意。

 

既然如此,不如不要重来。

 

“李羲承,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。”柳智敏对着他的背影说,也许她害怕看到他的脸就会心软。

 

“我不想欠你的。从今以后,算我们两清。”

 

李羲承的背影静止了片刻,在柳智敏眼里,仿佛过了很久。

 

“好。”

 

最终他只说了一个字。

 

李羲承离开很久以后,柳智敏才回到卧室,把身体丢进那张大床上。

 

旁边的椅子还有一块小小的凹陷,那是李羲承在那里坐了一夜的痕迹。

 

柳智敏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。开始是静静的,后来是啜泣,最后终于失声痛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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